摘要：梳理开放获取（OA）历经20余年发展的现状发现，金色OA成为主导开放获取快速发展的模式，且论文处理费（APC）近年来持续上涨；开放获取标准规范在全球实践中达成共识，但各利益相关方之间博弈不均衡；开放获取实践区域化特征显著，欧洲居全球领先地位；科研人员对于开放获取的认知程度还不高，科研界、期刊界对于开放获取的研究报告从定性深入到对方向和目的的探讨。开放获取在内部张力和外部环境的共同作用下，逐渐显露出公平性、垄断性、质量与诚信、商业模式可持续性问题，已经出现了以学术社区主导取代当前商业模式的呼声。国际开放获取出版商协会（OASPA）、S联盟（cOAlition S）、国际科学理事会（ISC）等国际组织对当前开放获取的突出问题进行反思，针对如何抑制APC、如何建立学术社区、如何重构科学出版原则等问题发布相关报告，提出具体指导原则或建议。本文认为，国际开放获取可持续发展需要在商业化和公益性之间找到平衡点，需要国际相关单位深度协同与合作。

关键词：开放获取；金色OA；利益博弈；APC；学术社区；科技期刊；预印本平台

开放获取的出现是时代的必然，它以互联网技术的勃兴为契机，打破传统出版商对于学术交流渠道的垄断，重申了期刊传播学术成果、提升研究影响力、促进学术资源流通和共享的学术传统。开放获取是推动知识自由传播和高效、公平利用的重要力量，其强化国际合作与共享，为发展中国家和欠发达地区提供学习和发展的机会，有助于消除学术信息鸿沟，为共同构建更加公平、包容和可持续的全球治理体系奠定坚实的基础。开放获取不仅是一种出版模式，更是一种对科学研究与学术交流传播理念的革新，它呼唤一个更加开放、包容和协作的学术环境。

自2002—2003年标志性的“3B”宣言发布后，开放获取进入实质性发展阶段。在20余年的发展过程中，一些国家和地区的国际组织和基金资助机构都制定出台了开放获取的政策、战略、指南，如2013年美国科技政策办公室（Offi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olicy，OSTP）发布“扩大对科技研究成果获取”备忘录；2018年欧洲S联盟（cOAlition S）开始推行旨在“加速向全面和立即开放获取科技出版物过渡”的“S计划”（Plan S）；2021年澳大利亚首席科学家办公室（Office of Chief Scientist，OCS）制定了一项单一的国家开放获取战略；202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开放科学建议书》；2022年美国科技政策办公室发布新的“确保免费、及时和公平地获得联邦资助的研究成果”备忘录；2024年盖茨基金会发布新的资助政策，即从2025年开始，要求所有受资助研究发表的论文须发预印本等。国际上不同层级的开放获取平台（包括DOAJ、非洲期刊在线、日本J-STAGE、欧洲开放研究平台、南美科学电子图书馆在线等）为实施开放获取进行了各种实践。从近10余年来国际开放获取周（Open Access Week）的主题变化中也能够窥见开放获取在不同发展阶段的侧重点，如2012、2013年的主题分别是“让开放获取被承认”“重新定义影响力”；2015、2016年的主题分别是“开放合作”“开放行动”；2021年的主题是“2021：我们如何开放知识很重要——建立结构性公平”；而2023、2024年的主题连续为“社区替代商业化”。从主题的变化可以看出，开放获取已经从最初需要被承认，到中期关注如何具体运作，直至今天对开放获取的目的和方向进行思考。从开放获取周的主题也能够看出开放获取进程中不断凸显的问题，“结构性公平”“社区替代商业化”等字眼直指当前论文处理费（Article Processing Charges，APC）涨幅明显、商业利益置于学术需求之上等偏离开放获取初衷的问题。公平性、垄断性、质量与诚信、商业模式的可持续性等争议已经让业界开始了以学术社区主导取代当前商业模式主导的讨论。应该说，国际开放获取的发展演进目前还在进行中，其未来会如何演变取决于各利益相关方的博弈。

本文梳理了开放获取发展现状，剖析了其间出现的突出问题，引介了一些国际上已经开展的针对开放获取困境的反思与行动，希望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利益共同体加强交流互鉴，良性竞争，推动开放获取健康、可持续发展。

20年来，开放获取体量迅速壮大，模式更为丰富，机制更为多样。同时，随着开放获取实践不断深入，诉求不同的各利益相关方也形成了复杂的博弈局面。在全球范围内，开放获取的实施程度呈现出国家或地区及学科之间的差异。

1.1 金色开放获取成为主要模式

随着开放获取理念和实践日趋成熟和多元化，目前出版界已经形成了金色、绿色、青铜、钻石（或铂金）、混合期刊、订阅开放（Subscribe to Open，S2O）等开放获取模式。

1.1.1 开放获取文献中金色论文数量和占比最高

2013—2023年，全球文献（包括期刊论文、评论、会议文件）总量整体保持增长，在各类获取方式文献中，只有金色开放获取（OA）文献保持稳定且显著的增长。2023年，金色OA文献达到137.5万篇，在全球文献中占比37.79%，远高于青铜和绿色OA文献，并有赶超订阅模式文献的势头（见图1）。可见金色OA是目前开放获取的主导类型，有力推动着开放获取进程。

图1 2013—2023年全球文献不同出版模式数量和占比

1.1.2 金色OA的接受程度迅速提升

金色OA服务的使用数量在近10余年间迅速提升。2023年，有38%的文献选择以金色OA的形式发布，而在2013年，其占比仅为11%（见图2）。2023年，48%的期刊在提供金色OA选项时被作者接受，其占比在2013年时仅为23%，10年间增长了超过1倍（见图3）。

为标准的分布

图3  2013—2023年提供金色OA选项被接受的期刊的比例

1.2 APC近2年涨幅明显

1.2.1 不收取APC的期刊较少，APC从2023年开始快速增长

根据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连续对2019—2023年SCIE收录开放获取期刊及其APC开展的监测，虽然APC为0的期刊数量少、占比低，但近2年来增长较为明显（见图4）。

注：数据来源为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连续发布的2019—2023年《全球OA期刊与APC监测报告》，图5同。

图4 2019—2023年SCIE收录开放获取期刊中APC为0的期刊数量和占比

如图5所示，SCIE收录开放获取期刊的APC均值在2019年和2020年保持不变，2021年涨幅约为4.5%，2022年几乎降至原水平后，2023年上涨明显，涨幅约为7.4%。另据Delta Think每年对主流出版商及涵盖20 000多种期刊APC标价清单进行的抽样调查，2024年的调查结果也显示出APC上涨趋势，且2024年明显高于往年。

图5 2019—2023年SCIE收录期刊的APC均值

1.2.2 APC形成较为固定的资助手段

为减轻期刊和作者在开放获取出版过程中的经济压力，促进科研成果的广泛传播，一些机构出台了资助APC的政策。据施普林格·自然（Springer Nature）在2023年发布的《开放获取完全手册》，全球共有超过350个开放获取资助项目向科研人员提供APC支持，其中欧洲217个、北美洲116个、亚洲7个、大洋洲7个、非洲3个。从资助方式看，主要包括以下几种情况：一是国家科研机构为本机构科研人员提供资金，支持其支付期刊APC，这是最为普遍的APC资助方式之一，如中国科学院、德国洪堡基金会等；二是出版商与科研机构签署开放获取转换协议，允许其科研人员在出版商旗下期刊发表开放获取论文时享受APC减免，如泰勒弗朗西斯（Taylor & Francis）与中国医学科学院信息所图书馆签署合作协议，中国医学科学院和北京协和医学院人员在泰勒期刊上发表开放获取文章时享受APC折扣价格；三是大型国际出版商会为发展中国家科研人员提供APC减免，如泰勒弗朗西斯分别针对低收入和中低收入经济体国家提供100%和50%的减免申请；四是期刊主动减免APC，可能原因包括新刊创办吸引稿源，或期刊受到学会及协会、项目基金支持，能够覆盖APC成本。

1.3 全球开放获取资源日趋丰富

目前全球支撑开放获取实践的资源主要包括预印本、开放获取出版商和集成数据库、机构知识库、在线发布等。

1.3.1 预印本愈发受到重视并不断引入新机制

预印本平台是还未正式进行同行评议、尚未在同行评议期刊发表文献的共享平台。全球第1个预印本平台是1991年启动的物理学界的arXiv，后续又出现了社会科学的SSRN、生物科学的BioRXiv、化学学科的ChemRxiv等多种预印本平台。中国预印本平台主要包括中国科技论文在线（Scienceaper Online）、中国预印本服务系统、中国科学院科技论文预发布平台（ChinaXiv）等。预印本快速传播科研成果的优势使其越来越多地被重视和使用。如arXiv从最初的少人问津，到近几年数据下载次数实现了几何级的增长趋势，由图6可见，2012年后平均每月下载次数开始快速增长，2019年几乎每个月的下载次数都在2 200万次以上，基本上是2012年时的7倍。另据最新统计，arXiv、bioRxiv、medRxiv、ChemRxiv、Preprints等主要预印本发布平台在2023年发文总量为26.04万篇，预印本发文量排在世界前5位的分别是美国（8.69万篇）、中国（4.51万篇）、德国、英国和法国。最近也有预印本平台尝试引入同行评议机制，如从2023年开始转型为“预印本同行评审和展示平台”的知名期刊《eLife》就尝试不拒稿而是提供同行评审意见，由作者自行决定修改或直接发表；2024年4月由F1000与盖茨基金会推出的新预印本平台VeriXiv将在论文出版前进行包括20项道德和诚信的严格审查。

图6 1994—2025年arXiv站点和arXiv镜像平均每月的下载次数

1.3.2 涉足开放获取的出版机构类型更加多样

国际出版机构近年来也积极致力于开放获取。传统出版机构尝试由传统出版模式向开放获取模式转型，创办完全开放获取的期刊，如爱思唯尔（Elsevier）、施普林格·自然等传统出版商积极拓展期刊开放获取业务。同时涌现出一批新兴的、出版纯开放获取期刊的出版商，如英国现代生物出版集团（BioMed Central）、MDPI、Frontiers、PLoS等。

科学电子图书馆在线（SciELO）于1997年在巴西成立，是多语种开放获取科技期刊出版平台，得到圣保罗研究基金会（FAPESP）、巴西国家科学技术发展委员会（ANPq）、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健康科学信息中心（BIREME）的支持，该项目通过来自发展中国家和非英语国家同行评议期刊的“各国分别汇集，分散式网络集成”来实施，统称为“SciELO网络”。该网络的出版物提供各种格式论文全文的金色OA服务。2015年后出版的论文遵循署名（CC-BY）许可政策，所有论文都使用元数据和参考文献编制索引，旨在被发现并与其他索引和系统交互。

F1000是由BioMed Central于2002年创建的生物医学领域的学术交流系统，其通过论文出版后进行同行评议，让科研人员在有限时间内获得更有价值的文献信息，包括F1000评估与排名、F1000报告、F1000海报等。

惠康基金会的Open Research是为资助研究人员提供的一个开放获取出版平台，该平台赋予研究人员发布的主动权，研究人员可以通过平台分享任何类型的研究成果，出版速度快，同行评审过程公开透明，除论文外，任何数据、协议甚至不确定的结果均可发布。这些都为开放获取实践提供了鲜活的案例。

1.3.3 集成数据库推广公益知识服务

很多学术、科研、商业机构也推出了开放获取资源集成服务。例如，DOAJ是目前世界上最大、最权威的开放获取期刊目录及元数据数据库之一，由瑞典隆德大学图书馆于2003年5月推出；PubMed Central（PMC）是由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旗下的国立医学图书馆建立的一个生物医学和生命科学期刊文献全文数据库，于2000年2月起向全球公众免费开放；J-STAGE由日本科学技术振兴机构（JST）开发和管理，收录日本各科技学会出版的文献，涉及数学、通讯与信息科学、物理等学科，大部分文献为免费获取。

1.3.4 开放获取机构知识库是各机构集成学术资源的重要途径

机构知识库（Institutional Repository，IR）是由各学术机构自行建设的开放仓储。OpenDOAR是由英国诺丁汉大学和瑞典隆德大学图书馆于2005年共同创建的开放获取仓储检索系统，目前已有超过2 600家学术科研机构加入，可按照机构名称、国别、学科主题、资料类型检索学术信息资源。中国机构知识库的典型代表包括中国高校机构知识库联盟（CHAIR）、中国科学院机构知识库网络（CAS IR GRID）、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基础研究知识库，以及清华大学机构知识库、北京大学机构知识库、南方科技大学知识苑SUSTech-KC等。

1.4 开放获取实践全球区域化特征显著

1.4.1 开放获取的模式组合和发展趋势呈现区域差异

STM根据2023年通信作者所在国家或地区产出文献（包括期刊论文、评论、会议文件）的数量进行排名，得出全球文献产出前30名的国家或地区。根据图7，2013—2023年文献产出前30名国家或地区的金色OA文献占比持续上升；订阅文献占比在多年持续下降后从2021年开始又持续上升，并始终居于金色OA文献之上；青铜OA和绿色OA占比多年来基本维持在10.00%左右，但从2021年开始下降至10.00%以下。

或地区不同出版模式占比

在全球范围内，欧洲、非洲、大洋洲均实现了金色OA超越订阅模式。其中，欧洲在2020年就实现了超越，时间最早，差距最大，开放获取实践最深入；非洲在2021年实现超越，比大洋洲早1年，但差距尚不明显。在南美洲，金色OA和订阅模式持平，金色OA即将超过订阅模式。在北美洲和亚洲，订阅模式持续下降后又出现上升趋势，金色OA基本保持增长趋势，但仍与订阅模式存在差距，且亚洲的差距较大。几大洲的青铜OA和绿色OA多年来基本维持在10.00%左右的占比，北美洲的青铜OA和绿色OA占比较为接近，均维持在20.00%左右的水平，但近2～3年出现下降趋势。

1.4.2 转换协议快速增长，欧洲最为突出

转换协议是机构（图书馆、国家和地区联盟）与出版商之间谈判达成的协议，将对订阅发布的传统支持“转变”为对开放获取的支持，支持机构内科研人员访问已发布内容，支持机构内合格作者发表金色OA论文时能够享受APC减免。文章处理费效率和标准组织（Efficiency and Standards for Article Charges，ESAC）在转换协议的产生和开展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从2014年成立以来持续开展相关数据组织汇总。2014—2024年，在ESAC上注册的转换协议一共有1 129份。2019年，多家科研机构与出版商签订转化协议，这一年也被称为“转换协议年”；2020年，签署协议数量又翻了一番，此后基本保持每年持续增长（见图8）。据统计，这1 129份转换协议由64家出版商签署，其中15家出版商覆盖了近68%（762份）的协议，大部分为欧洲背景（见表1）。还有1 123份转换协议是与47个单一国家或地区签署的，其中约80%（888份）集中分布在15个国家或地区，欧洲国家占绝大多数（见表2）。

图8 2014—2024年全球转换协议签署数量

1.5 开放获取标准规范在全球实践中达成共识

1.5.1 开放获取形成被广泛采纳的标准和工具

第一，开放获取定义。2002年，《布达佩斯开放获取倡议》确定了自存档和开放获取期刊2种开放获取途径。2003年，《贝塞斯达开放获取出版宣言》《柏林宣言》增加新内容，即补充材料也应交存并可获取。

第二，开放获取模式 。目前全球已经确认的开放获取模式包括金色、绿色、青铜、钻石（或铂金）、混合期刊。

第三，期刊论文版本。包括作者的原稿、接受的稿件、正式发表的版本等。

第四，版权许可。知识共享许可（CC协议）为开放获取内容提供了法律框架，是开放获取环境下创作者保护作品、使作品得到合理分享和演绎的有力工具，被视为开放获取的黄金标准。常用的CC协议包括以下几种：署名（CC-BY）、署名—禁止演绎（CC BY-ND）、署名—非商业使用（CC BY-NC）、署名—非商业使用—禁止演绎（CC BY-NC-ND）、署名—相同方式共享（CC BY-SA）、署名—非商业使用—相同方式共享（CC BY-NC-SA）。其中CC BYNC-ND是科研人员首选。

第五，区域性或国际性组织的政策和倡议。（1）2016年，德国马普学会联合多家机构发起OA 2020倡议，要求机构在向期刊出版社支付订购费后，该机构作者在该出版社所有期刊上以通信作者名义发表的论文应该立即开放获取，由此将现有的大部分学术期刊从订阅模式转换为开放获取。（2）2016年，欧盟发布《“地平线2020”框架中科学出版物和研究数据的开放获取指南》，强调资助项目中的出版物和数据必须遵循开放获取原则，对开放获取的意义、研究数据开放的范围和步骤进行详细阐释。（3）2018年，欧洲研究理事会（ERC）等组织推行“S计划”，要求从2021年起所有参与该计划的研究机构和资助机构必须将其由公共资金资助的研究论文即时、无条件地开放获取。（4）2021年1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SECO）公布实施《开放科学建议书》，将开放获取作为开放科学的重要实践之一，并提出了多项与开放获取相关的具体行动和措施。

第六，各国政府层面的政策和倡议。（1）美国科技政策办公室于2013年发布“扩大对科技研究成果获取”备忘录；2022年8月发布新的“确保免费、即时和公平地获得联邦资助的研究成果”备忘录；2024年6月发布更新报告“联邦资助研究开放获取出版的融资机制”，但没有明确预测未来开放获取资金趋势。（2）英国研究与创新署（UKRI）在2022年8月更新其开放获取政策，要求从2022年4月1日起提交出版的、经同行评审的研究文章必须立即开放获取。（3）2024年11月25日，印度联邦内阁正式批准了“一国一订阅”（ONOS）计划，于2025年1月1日生效，印度国内所有中央和国营高等教育机构可通过统一平台访问由国际出版商出版的知名期刊。（4）日本文部科学省在2024年2月宣布，从2025年1月起，接受政府资助的研究者必须将他们的论文免费发布在机构库中。（5）澳大利亚首席科学家办公室（OCS）在2021年6月提议制定单一的国家开放获取战略，此后开展了项目审查、宣介等工作；2023年3月，澳大利亚生产力委员会（Productivity Commission）在5年一度的生产力调查报告中明确支持开放获取，建议政府考虑OCS开发的开放获取模式。（6）瑞典国家图书馆代表瑞典政府发布了开放科学的国家指导方针，指出开放获取学术出版物、开放获取研究数据、开放研究方法、开放教育资源、公众参与科学、支持开放科学的基础设施这6个领域对瑞典的发展尤为关键。

第七，与开放获取有关的常用工具。（1）开放学者身份标识（ORCID）为科研人员提供了唯一、持久的身份标识码，在开放获取的环境下有助于确保学术成果的准确归属和引用。（2）数字对象标识符（DOI）是由文献引用管理系统Crossref为数字资源提供的唯一、持久的标识符，在开放获取的环境下使读者能够准确、快速获取学术资源。（3）国际出版伦理委员会（COPE）制定了详细的出版伦理标准，有助于维护和促进学术诚信，确保开放获取期刊的学术质量和可信度。（4）DOAJ是一个广泛使用的开放获取期刊目录，有助于提高开放获取期刊的可见性。（5）Figshare是一个研究数据共享平台，支持研究者免费发表多样化的文件类型，推动开放数据的实践。（6）Dimensions是一个汇聚多种类型学术成果的文献检索和管理平台，将一项研究中能够关联的信息全部覆盖，实现一站式检索。（7）Publons是一个开放获取的同行评审平台，可以提高同行评议的透明度和认可度，推动开放获取资源的整合与利用。（8）科学数据银行是中国科学院计算机网络信息中心开发的全球性数据存储和发布平台，发布符合主流数据标准和实践的科学数据，旨在促进数据的可查找性、可访问性、互操作性和可重用性，提供数据存储、长期保存、出版、共享和访问服务。

1.5.2 开放获取实践的标准共识由西方主导，且还需细化

在过去20年的开放获取实践中，全球范围内并没有形成一个专门、明确的开放获取标准体系，但国际组织、学会及协会、出版商在实践中不断摸索，发展、形成了一系列支撑开放获取运作的基础设施和机制，得到全球的广泛认可和采纳，可以将其看作接近“标准”的内容。同时也应看到，当前包括政策、标准、指南、实践、平台、工具、倡议等在内的开放获取软硬件基础大多都由西方主导和推广，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话语权较弱。同时，现有标准规范侧重于大原则、大轮廓的描述，在具体开放获取实践中仍需要更具体的标准和指南，例如：更易被广泛接纳的、统一的APC定价标准；开放获取平台、机构知识库、预印本平台等基础设施的互操作标准和规范；更合理的研究评价体系。

1.6 全球开放获取博弈不均衡

1.6.1 参与开放获取博弈的利益相关方众多

开放获取的利益相关方包括公众（含企业等）、政府、学术机构（高校和研究院所）、出版机构、图书馆、行业学会及协会、基金资助机构、科研人员（包括作者和读者的双重身份）等。其中，学术机构、科研人员、出版机构、行业学会及协会、图书馆作为学术社区，构成开放获取生态系统的主体部分，发挥着核心驱动作用。

开放获取各利益相关方的博弈可从横向和纵向2个维度来分析。横向博弈涉及国家或地区、学术机构、基金资助机构、出版机构、科研人员，是具有同等身份的利益相关方之间的博弈，即“同行”博弈，表现为外部竞争、非合作博弈。纵向博弈在公众、政府、学术机构、图书馆、行业学会及协会、基金资助机构、科研人员、出版机构之间展开，是上下游“非同行”之间的博弈，是合作博弈，可选择合作对象，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

1.6.2 博弈态势复杂

从当前国际上的开放获取现状来看，各利益相关方的资源禀赋不同，优势方和劣势方容易形成“马太效应”，整体上难以协调一致。商业利益主导下，掠夺性期刊和商业水刊破坏了开放获取生态，学术诚信和版权问题更容易显化。在出版机构间，无论是同行竞争还是上下游的非同行竞争都是最激烈、最受关注的。当前博弈的焦点是引领权、规则和标准制定权、定价权和综合影响力。开放获取已成大势，但围绕如何进行开放获取的博弈会一直持续，需要各利益相关方不断磨合、创新，才能在动态的均衡博弈中实现健康、可持续的发展。

1.7 科研人员对于开放获取的认知程度不高

一方面，科研人员对开放获取的支持程度不高。中信所联合威科在2023年开展的调查显示，38.82%的受访者更愿意向开放获取期刊投稿，32.31%的受访者更愿意选择传统期刊投稿，二者基本持平。另一方面，科研人员对开放获取的了解不够深入。STM在2022年的全球调查显示（见图9），大多数受访者对开放获取模式、版权许可、特定资助者的要求不知道或几乎没有了解，62%的研究人员完全不知道（35%）或几乎不了解（27%）开放获取的模式。中信所联合威科在2023年的调查也显示，受访者对开放获取期刊的APC、开放特征、版权等信息的了解并不充分，尤其是对版权方面的认知欠缺较为明显。

1.8 对开放获取的研究报告从定性深入到对目的和方向的探讨

2002年2月，全球首个开放获取倡议《布达佩斯开放获取倡议》发布，确定了绿色OA和金色OA这2种路径，奠定了开放获取研究的理论基础。此后，开放获取的理论内涵和实践形式不断丰富，产出了一系列专著、报告、品牌活动等。近几年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研究成果包括：（1）2022年4月，IGI Global出版社与美国北德克萨斯大学出版《开放获取和学术交流的全球视野研究手册》，阐述开放获取的概念和问题、最先进的知识领域，以及其对信息和知识社会的影响；（2）2023年1月，中国科协和STM联合发布了《中国开放获取出版发展报告2022》，从国际和中国2个维度阐释开放获取出版，有中、英文2个版本；（3）2024年初，STM发布了首份年度开放获取进展报告《2023开放获取进展报告》，展示了开放获取于2012—2022年这10年间取得的进展；（4）2024年7月，施普林格·自然发布了《开放获取期刊手册与作者指南》；（5）开放获取周咨询委员会自2012年领导发起国际开放获取周，并成为一项全球性、学术社区驱动的实践活动。

全球已就开放获取的认可达成基本共识，开放获取大势不变。但对于认可何种开放获取，各利益相关方持有不同意见，围绕开放获取的博弈还会继续，开放获取的模式还在演进。近2年来，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国际组织已经开始反思当前开放获取生态中APC涨幅明显、同行评议低效、商业利益优先于学术需求、掠夺性出版等突出问题，并通过调研、研讨、报告、指南等形式提出了对策、建议或替代方案。

3.1 OASPA：如何抑制APC？

OASPA早在2021年就调研并完成了一份关于开放获取市场现状的问题简报，组织利益相关者代表举办了2场工作坊，并在当年9月发布了关于工作坊要点的报告《共同创造健康多样的OA市场》，提出了3条主要路径：一是加强学术社区在出版服务和基础设施治理中的代表性；二是制定开放获取市场中负责任行为的规范和标准；三是支持为研究人员评估和评价体系转型所作出的努力。

近2年来，OASPA持续关注开放获取公平性问题，其在2023年连续召开了3次开放获取公平研讨会，关注如何在短期内减轻APC模式对科研人员发表成果的阻碍。在综合全球各国利益相关者意见和协会历年工作，以及前2次研讨会内容的基础上，提出了7项实践原则：（1）APC豁免的资格标准；（2）APC豁免的自动化应用；（3）APC豁免政策适用于完全开放获取期刊和混合期刊；（4）关于豁免的语言、信息传递和明确性；（5）基于购买力的分层或差异化定价；（6）协议不设上限，允许无限制的开放获取出版；（7）已授予APC豁免情况的透明报告。其中，第1、2、4、7项已达成共识。2023年6月6日的第3次研讨会对以上原则进行逐一讨论，旨在改善依赖APC模式的开放获取出版，维护作者尊严，并最大限度地减轻作者负担。

OASPA还发布了指导会员和他人增加开放获取公平性的指南（Recommended practices for OASPA members and others to increase equity in OA），建议包括：（1）模式和定价清晰、准确、透明；（2）定价公平；（3）所有人可申请免费发表；（4）减轻工作流程中的负担；（5）将开放获取与付费发表脱钩。

3.2 S联盟：如何建立学术社区？

自2018年起，S联盟致力于推行“S计划”，使得以开放获取形式发布的科研成果数量达到峰值。但是以订阅和APC等来覆盖成本的主流开放获取出版模式并不公平，导致研究人员在获取和发布研究成果时都遇到障碍；僵化的同行评审和出版流程机制不必要地延误了科研成果开放；同行评议的非公开性掩盖了审稿人的努力和观点，同行评议的全部潜力没有得到充分发挥；编辑把关和学术激励机制共同危害科学，高拒稿率和大量修改工作花费科研人员大量时间。针对以上问题，S联盟在2024年7月发布了咨询报告《“迈向负责任出版”：全球利益相关者咨询结果》，认为解决以上问题的办法是建立一个由学者主导的、基于学术社区的学术交流系统，并提出5项指导原则：（1）作者决定发表；（2）所有科研产出应即时公开分享；（3）学术社区负责质量控制且过程公开；（4）所有学术成果都应在研究评价中认可；（5）利益相关者承诺支持学术出版生态系统的可持续性和多样性。

3.3 ISC：如何重构科学出版原则？

ISC在2023年7月出版了《科学出版范式2023》，提出数字革命推动的开放科学新时代正在到来，而一个在全球范围内有效的出版系统不可或缺。在目前的出版体系中，商业利益高于科学需要，高价APC损害了学术社区的支付能力，学术不端破坏了公众对于科学事业的信任。导致上述问题出现的原因在于将文献计量作为科研工作评价指标，这也催生了掠夺性出版行业。因此，国际科学理事会要确立一种新的文化准则，将出版作为科学过程中的一个必需部分，对学术社区及其资助者负责。ISC将与其他利益相关者共同完成这一目标，确保科研成果成为全球公共产品，改革同行评议过程，并确保以下8项科学出版原则得到遵守：（1）为作者和读者普遍、无障碍开放获取；（2）期刊应有允许重复使用及文本和数据挖掘的开放许可；（3）同行评审需严格、即时，持续维护科学；（4）科研成果和必要的元数据支持应同时可供审查；（5）科研成果合理保存后才能公开获取；（6）尊重不同学科和地区的出版传统和文献多样性；（7）出版体系应不断采用新技术，保持高效灵活；（8）科学知识传播过程的管理应向科学界负责。

基于以上分析，从国际开放获取在21世纪初期作为一种全新出版模式出现以来，经过“起步—逐步扩大—爆发式增长”的发展过程，目前已经进入检视问题、理性思考阶段，虽然发展增速有所放缓，但其理念已经深入学术社区，且已进入可以和传统订阅出版“分庭抗礼”的阶段。尽管争议和质疑不断，但各利益相关方多是从治理和改进的角度来进一步规范，从未否定开放获取本身。未来，围绕开放获取的全球博弈将日趋激烈、复杂，需要参与博弈的各方认清开放获取的历史方位和世界坐标，找到撬动其良性发展的支点，以理性、负责任的态度参与博弈、共担责任。

第一，围绕开放获取的博弈事关全球新一轮科技革命的主导权和引领能力。在当前科技创新成为大国战略博弈最前沿主战场的形势下，开源创新成为建设世界科技强国的重要战略机遇，开放获取作为开放科学的重要实践，凝聚了全球科研创新链和科研成果，其重要作用更加凸显。在国家层面，如前文所述，美国、英国、日本、印度等均已在国家层面开展有关开放获取的政策制定和基础设施建设，这些国家积极抢夺开放获取的主动权和引领地位，强化本国在全球学术出版体系中的谈判能力，通过开放出版和知识获取汇聚优秀学术资源，不断提升本国的科技竞争力。在地区层面，以欧盟的“S计划”最为典型，其通过创新和科研投入拉动经济增长，为开放获取基础设施建设奠定更加稳定的基础，进而以开放获取为抓手提升区域战略联盟的科研协作能力，增强区域整体竞争力。因此，开放获取竞争的背后是新的学术话语权、学术引领能力、学术治理能力的竞争。

第二，开放获取博弈受意识形态、地缘、商业利益、文化、科技实力等多重因素的复合影响。全球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已明显波及学术交流和知识共享，技术封锁、意识形态对立波及科技期刊出版生态。同时，前文提及的开放获取引发的公平性、垄断性、质量、科研诚信等问题，本质上是各利益相关方在较大的政治、经济、文化背景差异之下参与博弈所引发的失衡，且每个问题都牵涉复杂的地缘政治利益、商业利益、民族和文化心理、数字化进程差异等，这些因素相互交织、共同作用。参与开放获取博弈的不同国家或地区、机构、学科、群体在政治偏好、科技政策、资金投入、逐利态度、文化背景、知识共享理念、数字化程度上难以整体协调一致，围绕开放获取的全球竞争将会持续错综复杂。

第三，开放获取可持续发展需在商业化和公益化之间找到平衡点。如前文所述，目前的开放获取商业模式使作为知识生产者的科研人员陷入被动，这种单一、垄断的局面持续多年并进一步加剧，引发了关于学术社区的讨论，旨在推动开放获取向公益化方向发展。学术社区确实能够赋予科研人员更大的主动权并降低出版费用，但不可否认，商业出版模式经营多年，运作成熟，而学术社区在资金运营、质量管控等方面都难以与其相匹敌。因此，以纯粹公益性质的学术社区取代开放获取商业模式还缺乏现实基础，二者需要在博弈中不断融合和平衡，兼顾商业模式的高效规范和公益模式促进交流、降低成本的优势，是支持开放获取的长远发展的必然。因此，开放获取期刊或出版机构需要建立清晰、合理、透明的APC定价机制，不能为了追逐商业利益而不断拉高APC标准。此外，还要维护学术底线，强化同行评议等质量控制过程。

第四，开放获取需要国际深度协同与合作。前文已经介绍了国际权威组织针对开放获取发展提出的对策或替代方案，这些建议本身就是在全球利益相关者广泛讨论基础上形成的共识，致力于全民共享、学术公平，超越狭隘的个别利益和个体意识。正如欧洲相关组织认为的，如果“S计划”仅以欧盟为主，不但难以根本解决学术出版的问题，还会严重削弱欧盟科研的竞争力，开放获取政策必须是全球统一行动，尤其需要中、美两个论文超级大国的支持。由此可见，全球开放获取的健康发展需要各方共建、共享、共赢，需要国际范围内来自更高层面的更多合作与协调以达成各方利益的动态均衡，需要兼顾各方的经济发展、文化认知、科研水平、学术需求和发表体量，体现公平、包容和合作精神，树立共同愿景，实现良性互动。当前，国际开放获取迫切需要在政策、基础设施、技术、标准规范、科研诚信治理、教育激励等方面深度协同合作。

国际开放获取经过20余年的快速发展，需要冷静下来进行理性思考与检视。在众多国际组织和有识之士的共同参与下，相信各利益相关方一定能够化解分歧、形成共识、深化合作、促进共赢，实现开放获取的健康、可持续发展。